神将死，大汉兴；神将死，大汉亡！

这才是真正的五虎将之武圣篇（10）

主笔：闲乐生

其实，关羽">关羽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北伐围攻樊城前夕，就曾有过死亡预感了。据《蜀记》记载，当时关羽">关羽梦见一只野猪咬他的脚趾，按照解梦之法，此乃大凶之兆！盖因猪之命运，必为人所杀；“足”字，分拆成文又为“口止”，均是死之象。足又是脚，猪啮去其肉，即“脚”字去“月”，去后便是“却”，是战败之象。总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梦，所以关羽">关羽惊醒后，便对儿子关平">关平说："吾今年衰矣，然不得还！"

当然，关羽">关羽的想法，恐怕更多是认为自己年事已高，必须抓紧时间先打下襄樊之地，也好为蜀汉北伐奠定坚实基础。这也就解释了关羽">关羽为何不多等两年，等曹操">曹操死了北方不稳时再动手，那样岂不是更加保险？关键关羽">关羽已经怀疑自己活不过当年了，再不动手，难道要把这个重任留给子孙来完成么？

但关羽">关羽万万没想到，这个不祥之梦，不仅仅是关羽">关羽自身生命的挽歌，也是蜀汉北伐大业的挽歌，更是整个大汉王朝覆灭的挽歌。

果然，关羽">关羽围攻樊城正在关键时刻，南方竟传来消息，东吴吕蒙">吕蒙偷袭荆州，江陵、公安竟然不战而降！关羽">关羽闻信大惊，这些年来，他与东吴虽然多有龃龉，但总体上并未撕破脸。五年前吕蒙">吕蒙计取三郡，两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爆发大战，但他与鲁肃">鲁肃单刀相会，都极力保持克制，故最终只是军事对峙，局势并未更加激化，后来曹操">曹操袭取汉中，双方又谈判言归于好了。而之前投降吕蒙">吕蒙的三郡官员回归旧主，刘备">刘备关羽">关羽也未对其惩治，只当盟友间的矛盾，不算投敌。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这次孙权">孙权下了狠手了，不仅派吕蒙">吕蒙夺下江陵公安，还派陆逊">陆逊率军向东打败了蜀汉的宜都太守樊友，攻占了秭归、枝江、夷道，控制了三峡通道，掐住了关羽">关羽沿江退回益州之路，也阻断了刘备">刘备东援关羽">关羽之路。蜀汉的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等人率军从房陵翻越神农架南下，欲打通三峡通道，但也都被陆逊">陆逊打败。看来是真撕破脸皮要趁火打劫啊！

事已至此，强如关羽">关羽，如今也没主意了，北上东三郡的路途已被魏军堵死，他只能南下抢回荆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更糟的是，吕蒙">吕蒙在江陵城得到了关羽">关羽及其将士的家属，这让关羽">关羽全军都毫无战心。关羽">关羽本人也乱了章法，派人去江陵城中打探消息，询问情况，并寻求谈判的可能。

事情已经做绝了，吕蒙">吕蒙当然不可能谈判哪，不过他也深深明白，如果此时害了蜀军家属，关羽">关羽这帮人必定会不顾一切前来拼命。于是他使出怀柔之术，让吴军对荆州百姓秋毫无犯，吕蒙">吕蒙甚至作秀，亲自斩杀了一名从自己老家汝南带出来的老亲兵，罪名只是这位亲兵偷拿了老百姓家里一顶斗笠遮雨！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长江上流的不是江水，是多少年流不尽的将士血啊！

此外，吕蒙">吕蒙还开了好几个慈善大会，访疾问苦，演技一流。

结果，关羽">关羽使者被吕蒙">吕蒙拉着转了一圈，看到江陵一片祥和，秋毫无犯，简直可以被评为文明城市，赶紧回来汇报关羽">关羽，关羽">关羽听罢，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谈判却善待家属，看来，吕蒙">吕蒙所图甚大啊，这下糟糕了。

其实，如果关羽">关羽心狠些，让使者说谎欺骗全军，假称部队家属都已被东吴杀害，造成同仇敌忾之心，说不定还能拼死翻本；或者干脆学吴王夫差">夫差杀了使者灭口，岂不干净（注1）？然而，关羽">关羽虽为名将，却善待士卒、生性仁德，不愿行此诡谋而伤将士之心，于是仍让使者在军中散播荆州城中的消息，并将带回的家书遍发全军。这些家书就如同楚汉战争末期的四面楚歌，使得全军吏士思念归家，于是毫无斗志，军心溃散，纷纷逃亡，潜回江陵与家人团聚。

注1：公元前482年，吴王夫差">夫差率领全国精锐北上黄池与晋国争霸，形势大好之时，却被后方越国偷袭了吴都姑苏，情形与关羽">关羽失荆州相当相似。但吴王夫差">夫差一得到消息，就秘密处决了七名报信的吴兵使者，并等到争霸成功后，才率军回到吴国，与越国媾和，从而使吴国又苟延残喘了十年。

事已至此，关羽">关羽自知大势已去，只能调头回到当阳，西保麦城（今湖北省当阳市两河镇境内），想要从西面荆山翻山越岭由巴中逃回成都。孙权">孙权当然不会给关羽">关羽这个机会，于是调集各路大军，逼向当阳，并派人去劝降关羽">关羽，虽然他知道这有点不大可能。

但使者却传回了惊人的消息，关羽">关羽竟然答应投降了。

孙权">孙权闻信大喜，他立刻命令停止攻打当阳，然后准备卤簿，欲亲自前往麦城，热烈欢迎关羽">关羽入吴。但孙权">孙权的近臣吴范">吴范却表示：“彼有走气，言降诈耳。”

吴范">吴范是会稽郡有名的术士，当年曾为孙权">孙权精准预言过“擒黄祖">黄祖”与“刘备">刘备取益州”之事，深得孙权">孙权宠信。所以孙权">孙权一听，立刻警醒，赶忙派了朱然">朱然、潘璋">潘璋从宜都率轻骑北上临沮（位于今湖北省宜昌市远安县一带的鄂西山区）去抄截关羽">关羽的归路。

果然，孙权">孙权刚走到麦城，就得到消息，关羽">关羽竟在城楼上立满幡旗与假人，骗过围城的吴军，然后连夜率军逃跑了。当然，关羽">关羽的荆州军岂肯丢了家属跟他回益州，于是半路纷纷逃散，最后只剩了儿子关平">关平、都督赵累">赵累等十余骑亲信。时值寒冬十二月，细雪自天穹降落，北方呼啸，大家都冻得瑟瑟发抖，而且一路遭到潘璋">潘璋与朱然">朱然部队的截杀，一路亡命，都已伤痕累累，饥饿不堪，精疲力尽。关羽">关羽虽一世英雄，但事已至此，也不由顿生末路彷徨之感。

果然，奇迹并没有发生，在临沮的一个山谷之中，关羽">关羽十余人遭到了潘璋">潘璋手下司马马忠">马忠数百骑的伏击。关羽">关羽虽年迈，但仍与儿子关平">关平奋力战斗，即便这种战斗似乎是徒劳的，但身为一位战士，必须战斗到底！吴军将士本以为这是白捡的大功劳，不料竟也被关羽">关羽十余人杀了不少，于是他们改变策略，只远远的放箭，关羽">关羽十余人大部分被射死，剩下关羽">关羽关平">关平赵累">赵累三人也受了重伤，无力再战，眼看就要被擒，关羽">关羽赶紧将心爱的“万人敌”宝刀扔进水里（注2），以免资敌。

注2：见南朝陶弘景">陶弘景《古今刀剑录》：“关羽">关羽，为先主所重，不惜身命，自采都山铁为二刀，铭曰万人敌。及羽败，羽惜刀，投之水中。”

据《三国志虞翻">虞翻传》记载，在这期间，孙权">孙权心中似乎充满了烦躁、焦虑的情绪，甚至召了精通术数的虞翻">虞翻来算上一卦，以为慰藉。毕竟，在世人心中，关羽">关羽是蜀汉唯一的名将（注3），更是唯一精通水战的将帅，若让他成功逃回巴蜀，在江州练一支水军卷土重来，孙权">孙权的日子绝不会好过。总之，关羽">关羽不死，孙权">孙权坐不安席，卧不安枕，至死都不会安宁。好在，虞翻">虞翻给孙权">孙权算卦的结果是：“不出二日，必当断头。”而另一位术士吴范">吴范也表示关羽">关羽肯定跑不了，甚至给了孙权">孙权更加精准的时间表：“明日日中，关羽">关羽必至。”

注3：见《三国志刘晔">刘晔传》：“（曹魏）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

但孙权">孙权仍然非常焦虑，他命人设了时间沙漏并刻下记号，就坐在旁边等。等啊等啊，等到午时仍没有消息，孙权">孙权急的直跳脚，吴范">吴范赶忙说：“现在刚到午时，要到正午，才会应验，主公不妨耐心等待。”就这样，孙权">孙权又耐着性子等了快一个小时，突然，有风掀动帷帐，吴范">吴范拍手说：“关羽">关羽抓到了。”须臾，帐外欢呼万岁，传告说捉住了关羽">关羽。

孙权">孙权大喜，便还想试试劝降关羽">关羽，就算不让他领军，就是养在身边，都可以对刘备">刘备、曹操">曹操心理造成重大打击。孙权">孙权左右的谋士听了孙权">孙权的想法，都哭笑不得，关羽">关羽在麦城伪降一事，已经证明了一切。这就是一个忠贞无二的纯臣，连曹操">曹操都驾驭不了他，孙权">孙权还能留住这位尊神？还是省省吧。

于是，大家纷纷劝孙权">孙权："狼子不可养，后必为害。曹公不即除之，自取大患，乃议徙都。今岂可生！"

孙权">孙权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关羽">关羽当年都不肯跟自己做亲家，如今又岂肯做自己的手下？算了算了斩了吧！

关羽">关羽对自己的结局倒是早有准备，于是，在凛凛的寒风中，他从容就死。然而，当大刀挥下之际，忽有一团朦胧的红云飘来，刺痛了关羽">关羽的眼睛。

那是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树枝虽显枯槁，但却有万千粉红绽放其中。关羽">关羽不禁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桃花吗？”

天寒地冻，怎会有桃花？许是梅花罢了。可那树下，为何又有三人对酒当歌，言笑晏晏呢？

啊……大王，益德，关某丢了荆州，没脸去见你们了，咱们来生，再做兄弟吧！

与此同时，吴国军营里传来了喧哗聒噪的鼓吹之声：

“关背德，作鸱张。割我邑城，图不祥。称兵北伐，围樊襄阳。嗟臂大於股，将受其殃。巍巍吴圣主，睿德与玄通。与玄通，亲任吕蒙">吕蒙。泛舟洪泛池，溯涉长江。神武一何桓桓，声烈正与风翔。历抚公安城，大据郢邦。虏羽授首，百蛮咸来同，盛哉无比隆。”——出自《宋书乐志》收录之吴国鼓吹曲

歌罢，关公的头颅已被装入一个匣中，准备快马送至洛阳献给曹操">曹操，此一则邀功，二则示威，三则嫁祸也。刘备">刘备张飞">张飞的怒火可不是开玩笑，所以孙权">孙权一定要拉了曹操">曹操一起背锅才行。

总之，这样一位接连打爆了乐进">乐进、曹仁">曹仁、庞德">庞德、于禁">于禁的水军名帅，这样一位让曹操">曹操倾北国之兵、让孙权">孙权倾南国之兵全力围剿，却仍能威震华夏的盖世神将，就这么倒在了他奋斗了半生的江汉土地上，壮志未酬，千古遗恨！

关羽">关羽死后不到十个月，公元220年十月，曹丕">曹丕篡汉，拥有足足四百年国祚的大汉王朝正式灭亡。

在后汉时代的最后几十年，历史上还经常能看到以死殉节之人；而在关羽">关羽死后大汉灭亡后，这样的人就已经非常少见了。到了两晋南北朝，殉节之士就已完全消失了。改朝换代成了寻常事，只有士族与门阀才是永恒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关羽">关羽之死，才是大汉王朝灭亡的象征，才是后汉道德社会的终结。而关羽">关羽作为传统道德体系崩塌前的最后一位殉道之人，也在宋代儒生重构社会伦理系统之时被抬上神台，超凡入圣，成为了不朽的神明。

另据《吴历》记载，孙权">孙权虽然将关羽">关羽传首洛阳以邀功，自己却以诸侯之礼安葬了关羽">关羽的身躯，位置据说就在今湖北当阳的关陵。《当阳县志》还记载，孙权">孙权礼葬关羽">关羽后，还“帮人墓祭，岁以为常”。

当然，曹操">曹操与关羽">关羽也有一段难忘的君臣情，于情于理，他又怎会上孙权">孙权的当呢？据传，曹操">曹操最终命人用樟木雕刻了关羽">关羽的身躯，跟首级一起装入樟棺，以王侯之礼厚葬于洛阳城南，位置就在今洛阳市老城南7公里，因关羽">关羽墓前植有古柏">古柏千株，故称关林，在中国，将圣人的墓地成为“林”的只有孔林与关林。而当阳关陵、洛阳关林、再加上号称天下第一关帝庙的山西解州关帝庙，这中国三大关羽">关羽圣地，使民间拥有了关羽">关羽“头枕洛阳，身困当阳，魂归故乡”的说法。

巧合的是，中国历史上另一位传奇神将项羽">项羽也是身首分葬的，这位名字中也有一个“羽”，他叫项羽">项羽。据《史记》记载，项羽">项羽自刎乌江以后，汉军诸将抢夺他的尸体，将他分尸五块，其中头颅还被带到鲁地招降项羽">项羽封地的父老，并最终也以诸侯之礼葬在了鲁地的谷城。

据《史记项羽">项羽本纪》：“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示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楚怀王初封项籍">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两位羽爷命运如此相似，都是楚地的风云人物，都是刚而易折的武者，都是武力超群的斗士，都是万人敌的神将，也都做到了吊打天下英雄，而最终结局，也都是在优势局面之下被人背后捅刀子，然后都被天下诸侯名将集体围剿，都被各种劝降分化瓦解，这才惨遭失败，且死后都被分尸，都被敌人以诸侯之礼安葬。更巧合的是，他们都是死在寒冬十二月。只不过，一个是在大汉王朝建立前的最后一个冬天，另一个则是在大汉灭亡前的最后一个冬天。

而更神奇巧合的是，两位羽爷都与刘姓皇帝结拜过兄弟。且都对对方早期的发展有过巨大帮助，且最后都差点毁掉了对方的江山。

如此多的巧合，实在令人惊叹，以至于后世常常将二人产生联想，比如在冯梦龙纂辑的《喻世明言》第三十一卷《闹阴司司马貌断狱》中，关羽">关羽就被写成项羽">项羽转世，当年分解项羽">项羽尸体的五个汉军军官，也被安排转世，成了关羽">关羽（项羽">项羽）过五关时斩杀的五员守关大将；而那个背亲向疏，贪图富贵的项伯">项伯，也被安排转世做了颜良">颜良，专门被关羽">关羽（项羽">项羽）砍。而从文化发展的角度来看，关羽">关羽也继承了项羽">项羽在楚地“兵主”、“战神”的神格功能，并增添了“忠义”与“仁侠”的精神元素，传播千秋万世，传遍寰宇世界，成为中国人的文化瑰宝与象征。两位神将地下有知，当发一大慨叹，那些长久的不甘与遗憾，那些令人扼腕的悲怆、壮烈与功败垂成，就让它随历史的风云而去，都付笑谈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