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毕竟是奴才，连皇上都是“老天”的奴才

来源：历史知识网

贾府是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奴才众多，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十分明显。

各房的大丫头最为体面。比如鸳鸯平儿袭人等，因为其主子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地位很高，连等闲的主子也不敢小觑。鸳鸯到了凤姐房中，可以随意地坐在炕上，贾琏来了也不起身。凤姐打发平儿和探春说话，管家的娘子们忙着拿坐褥奉茶，逢迎有加。袭人在园子里走走，管果树的婆子赶着要摘果子让她尝尝。其他丫头，比如晴雯紫鹃司棋侍书入画等，谁敢轻看呢？

丫头们都按“等级”各司其职，不能逾越。贾母吃饭，有小丫头在旁边拿着漱盂尘尾巾帕什么的，鸳鸯是不当这类差的，除非她有什么目的，比如想捉弄刘姥姥。小红“越权”给宝玉倒了回茶，被秋纹碧痕骂得狗血淋头。贴身服侍的是贴身服侍的，收拾打扫的是收拾打扫的，想钻空子往主子跟前凑啊？先得拿镜子照照，看看自己配不配。

粗使的婆子们更是地位低贱。春燕的妈不知深浅，竟然想给宝玉吹汤，被晴雯呵斥：“出去！你让他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小丫头数落她“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还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了。”其他婆子也嘲笑道：“嫂子也没用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坠儿的母亲到怡红院为坠儿求情，麝月骂她连站在那里都不配。大丫头可以打骂小丫头，平儿等可以处置别的奴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是奴才毕竟是奴才，纵然有些体面，也是主子们给的，主子既然可以有条件地给予，也可以无条件地收回。比如金钏、彩霞，还有晴雯芳官四儿等，生杀予夺，全凭主子高兴与否，鸳鸯若失去了贾母的庇护，也免不了贾赦的报复。体面的奴才尚且如此，可以想见那些下等奴才的悲惨命运了！

奴才中混得最好的当数赖大一家，颇有家业，即贾母说的是“财主”。花园里也楼台亭阁什么的，赖嬷嬷也颇有一副老太太的架势，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从小也是丫头、老婆、奶妈等捧凤凰似的捧大的，赖大甚至为其出钱捐了个知县，一家子俨然就是个“小贾府”的模样。

奴才中混得最孬的当数焦大，自以为劳苦功高，可以永远地吃老本，不必立新功，翘翘脚比别人的头还高。可主子毕竟是主子，敢发酒疯撒野，骂主子**，敢道出主子的隐私啊？揪翻捆倒，拖到马圈里去！哪怕你从死人堆里背出太爷来，主动地为主子喝过马尿，如今也只好被动地吃马粪了！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姨娘也是奴才。虽然邢夫人给鸳鸯描绘的前景很美好——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为姨娘,又体面,又尊贵，成了“主子奶奶”，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云云，可是有谁把姨娘当主子奶奶看来？凤姐可以义正词严地数落赵姨娘，赵一声不敢吭。想求女儿探春拉扯啊？没门儿！“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赵姨娘再不好，毕竟是探春生母，贾环不也“母亲母亲”地叫着？而探春却一口一个“姨娘”，把自己和她撇得很清。——细想来也怪不得谁，那样的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君是君臣是臣，母子却不成母子，实在是昧良心出于无奈，探春也好，赵姨娘也好，其实都值得人深深地同情。

陪房也是奴才。是太太的陪房又怎么样？凤姐要撵周瑞家的儿子，周瑞家的只得跪下央求。袭人回家探母，周瑞家的竟然成了跟从。王善保家的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都另眼看待，更不把凤姐放在眼里，却被探春甩了一掌，一口一个“奴才”地骂着，也只好自认倒霉。周瑞家的也许没眼色，也许“太有眼色”，竟敢轻慢贾母的心肝儿肉，活该被林小姐呛。

贾府中年长的服侍过长辈的奴才固然受到尊敬，比年轻的主子更有体面，但依旧是奴才。赖嬷嬷在贾府地位不一般，也感叹其孙子“哪里知道‘奴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平儿给她斟茶，她还忙忙地站起来接，说是“折受”了她。赵姨娘“服侍”贾政，宝玉来了，也只有打帘子的份。别看宝玉平时没有一点刚性，连毛丫头的气都受得，他要是真生了气，奶妈李嬷嬷也不敢触犯，“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袭人也只好下跪。

拎不清斤两的奴才大有人在，往往自己吃亏，丢人现眼。袭人自恃与宝玉关系不一般，竟然吃起了黛湘（主要是黛玉）的醋，想辖制宝玉，叫他“从今以后别进这屋子了”！——敢把小爷关在门外啊？窝心脚踢得你吐血，落下终身病根。

晴雯最爱叫撵这个撵那个，结果自己被赶。王善保家的调唆主子抄检大观园，想作脸献好，结果在探春那里受了折辱不说，还查出了自己外孙女儿的私情，现世现报在众人眼里。赵姨娘听了夏婆子几句撺掇，以为真的“除了太太就数我”，仗着胆子跑到怡红院找芳官算账，结果被芳官讥为“奴几”，还被藕官蕊官等纠缠，弄得狼狈不堪，哪里有半分主子奶奶模样？

焦大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以为没有他就没有宁国府的繁荣昌盛，想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主子却不买账，弄得个七老八十还孤寡一人，当的也是府中最低级的差，还因为对主子的人身攻击而受了最肮脏的惩处，实在有些悲摧。

主子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因为头上有青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皇上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奴才。哪怕你为官作宦，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保不定哪天龙颜大怒，罢了你的官，抄了你的家，主子奴才一锅端，只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不敢细想，奴才毕竟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