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3|省直来的乡镇书记

《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3|省直来的乡镇书记

作者崔洪国

“春有一个梦，秋有一个梦，老百姓的梦有你也有我；春种秋收，精耕细作，风风雨雨我们把事业开拓；汗水育花朵，勤劳出成果，美好的时光好好把握。”这是湖北潜江一名乡镇干部创作的一首名为《老百姓的梦》的歌曲。扎根乡镇的干部，有无数的春夏秋冬在风和雨中圆着别人的梦，也在圆着自己的梦。满打满算，按照组织安排，我也只有两年的春夏秋冬再圆我到乡镇工作的梦，我该如何在我的干部档案记录我这两年的履历呢？去徐家店之前，我在等待报到的那段日子里，铆足了劲冥思苦想。我一直对自己曾经在沾化冯家镇工作的那段经历刻骨铭心，所以对那些乡镇干部从来就没有过距离和生疏感，我一直从那种难忘经历和美好遇见中为自己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沟坎和挫折把脉问诊，为我的文学创作汲取不竭的泉源。他们很多人在经历着我曾经在乡镇有过的经历，我也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当初我自己的影子。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乡镇干部。

“云起云落你的脚步不停穿梭，日出日落你的身影总在闪烁。春夏走过，你把他乡当作故乡，越过秋冬，回家是梦里的奢望。”创作这部纪实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海阳和徐家店那片美丽的热土有段时间了，但那些山水，那些村庄，那些面孔一直让我魂牵梦绕。虽然也时常微信视频，但他们始终高踞在我内心醒目和显眼的位置。我不仅需要在纪实中忠实记录那些日子我和大家的脚步丈量过的每一个村庄和山野，更需要自觉和内省地展现现在的我对乡镇这个特殊的场域和乡镇干部这个特殊群体的关注和一些独特思考。这些关注和思考与其说是一份同情，不如说是一种从自己的视角对于他们所处生态发出的一种声音，这源于我对乡镇工作生活的体验，但又不完全等同体验。也许不会激起太多涟漪，但我需要去做，我也感觉这是我现在作为一名作家的使命。所以，在记录的过程中，我会在现实和过往之间来回切换，有时需要快进，有时需要回放。此刻，清明的假期，我轻敲着键盘，就听到了歌手董君正唱着歌曲《乡镇干部》，我感同身受，随着一首歌把自己重新代入了那个叫徐家店的乡镇。

我的个人工作日志上清楚记着，我从省直到乡镇报到的那一天是2017年10月30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但注定会长留在我的记忆和记录中。之前还有一个时间节点是2010年的8月27日，那一天我离开了鲁北沾化冯家镇到了省海洋与渔业厅，从一个边远地区的乡镇镇长直接考选到省直部门任副处长，改变的不仅是工作，也是自己以后的人生。当时无数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也深知那种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所以自己十分珍视。再说，那时一下从乡镇到了省城，那是无数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那感觉远不是中了头彩能形容得了，一段时间自然是陌生，兴奋，幸福，喜悦，尽管不久工作和生活进入了常态，但自己那份难以言说的欢欣还是在心头荡漾了很久很久，怎么说也是进城了，而且是省城，家里的乡里乡亲也感觉是有光有面的事。7年之后的10月30日，我又离开了省城，去烟台海阳那个叫徐家店的乡镇，任职乡镇党委书记。当年的来和如今的去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比之当年的进城，自己的这次重新去乡镇，少了些陌生和惶惑，多了些理性，多了些亲切，多了些自信，多了些胸有成竹，自然也还有不少换了环境的那种新鲜。

我记得那天是个半阴天，当时厅里分管副厅长崔凤友副厅长去送我。从济南东站到海阳北的动车和高铁既多又快，不到3个小时就到了海阳北站。车过了潍坊北往东就多了胶东半岛的丘陵和山地了，那些沿途我去烟台的时候经常经过的田野，村庄，山峦，丛林在那一天于我似乎呈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场景，带给了我一种全新的感受。以前高铁呼啸而过的时候，那些田园，村庄，山野，丛林都是匆匆而过，它们于我是风景，我于它们是过客。如今，还没到徐家店，我就感到那些风景直直地冲了我扑面而来，我躲不开，推不开，绕不开，不论身后的还是前面的，也不管是左面的还是右面的，它们在我身边环绕，在和我对话，我知道它们还是风景，但我已经不是过客了。

那是一种即将面对的，在我心中如老家的炊烟般升腾起的乡镇的情结。可以欣赏风景，但我自己不能再把自己当做从济南到烟台乘坐高铁匆匆来去的过客了，尽管最后自己还要成为过客，但那两年，自己就是那片无限风景中的剧中人。车过莱阳，我就看到了高铁路基两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苹果树，挂满了红彤彤的苹果。地也不是我的故乡鲁北平原那般平整，有的一片在半山的坡上，有的一片在两山之间的凹处，有的一片在山脚处，有的就在平地和山坡之间的丘陵上，果树的叶子开始落了，有的苹果还套着袋，大部分就在一棵一棵的树上挂着，沉甸甸地垂着。有无数的人们和雇佣的雇工在广袤的田园里忙碌着。半阴的天幕下，有一团一团灰色的云在山峦间飘，没有太阳，有很浅的蓝从云层薄的天空透射出来，灰蓝搭配，浓淡相宜，独有那无边的红成了那些山野田园的主色调，附在那些饱满的垂实上，在呼啸的高铁两旁闪着，晃着，过着。

那天下午市里安排的活动既是接我到任，也是送之前的迟先胜书记到方圆上任，算是我们两人的交接吧！先胜书记是老乡镇，在徐家店任书记也是近四年的时间，工作大胆泼辣，有责任心，有担当，特别是处理基层复杂问题经验丰富，到方圆街道任职也是又给他加了担子。因为方圆街道是市中心街道，规模以上企业多，承担着市里和主城区旧村改造，招商引资，城市管理等重要事宜，打个比喻，方圆街道就如同济南的历下区和市中区，在全市的分量举足轻重。先胜书记也是很性情的人，重情重义，对多年工作的徐家店和那些同事，乡镇怀了深厚的感情。市里参与我们工作交接的陶可令副书记和组织部李治田副部长按照程序传达了这次我到海阳徐家店任职的有关精神，宣布了任命，介绍了迟先胜书记的有关情况。崔凤友副厅长介绍了我在海洋与渔业厅工作的有关情况，并特别向镇上的同志介绍了我的过往履历，说到了我曾经在沾化长期从事公安工作，有过四年乡镇长任职经历，也是厅领导反复考虑研究后决定让我参加这次交流任职。风友厅长这一介绍立即就拉近了我和镇上干部的距离，我也是他们认为的“乡镇干部，自己人”。先胜书记临别致辞动情动容，有几次哽咽难语，眼里噙着热泪，能感觉到他对徐家店那份淳朴深沉的情感。“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他的那份性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后续任职的日子里，我也经常向他请教徐家店的一些镇情村情，他每次都如数家珍。离开海阳回省城后，我们也一直互动着。

那天的仪式是在镇上的二楼会议室举行的，很简单，没有虚话客套，农村人的话说就是“没有虚头巴脑”。镇上的李晓磊镇长，由洪善副书记，人大董日红主席，组织委员刘子远，纪委书记姜鹏等所有班子成员参加了迎送仪式。镇办公室主任姜雪梅和办公室几个年轻同志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做得周到精细。当年在冯家镇任职的时候，我就分管过一段办公室，深知一个乡镇的办公室真是一个乡镇的中枢，事情又多又杂，我们常听到一句话叫“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上面所有的线都要从乡镇这根针穿过，这是实情，到了乡镇，所有的线都要从乡镇党政办这个地方穿过，所以一个乡镇的办公室很能反映出一个乡镇的工作服务效率和乡镇干部的精气神。乡镇党政办一直给我的感觉就是三个字“不容易”。他（她）们长期工作处于加班和紧张状态，更加需要理解和鼓励。离开徐家店和海阳后，我到现在都为当时没有对他们的内心世界和工作压力给予足够的心理和情感关怀感到自责和不安。我想，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会深入他（她）们的内心，更多倾听他（她）们真诚，朴实，善良，向上的声音。

在那天的交接仪式上，我也开门见山的和大家作了表态，我在当时的日志里也做了记录，“我完全服从组织安排，这次交流任职对我个人来说也是很难得的一个机会，我也47了，在47岁的时候再到乡镇和大家一起摸滚打爬，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所以，我一定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这两年。虽然是从省直来的，但我的根在乡镇，我骨子里就是一名乡镇干部，我没有来镀金的想法，没有来挂职躺平的想法，就是来大家一起甩开膀子干的。我对大家在乡镇的工作和生活感同身受，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当一名走读干部，大家尽可以敞开心扉和我交流，我会和大家一起深入到村里摸透情况，掌握实情，为咱们全镇发展出点子，想法子，谋路子。这两年怎么过，工作怎么干，等两年后听大家说。”翻开自己的日志，我仿佛看到了那天下午我和那群陌生又熟悉的同事亲切交流互动的情景。

10月30日那天晚上，我就在办公室住了下来，开始了我两年的徐家店工作模式。我办公室隔壁就是下午和迟先胜书记交接的会议室。会议室西边就是党政办，党政办每天都安排了人员值班。那天晚上，我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方方正正的小院。“院子的东西两侧，两棵巨大的雪松亭亭如盖，蓊郁苍翠。窗前是一丛茂盛的翠竹，修直挺拔。风起处，院里桔红的灯光荡漾着，竹影朦胧婆娑，松竹相依相伴，成为院子里最富诗情画意的点缀。那一刻，我知道，因了徐家店，我的精神血脉中有了更多清新跃动的源泉。”我在后来的散文《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中详细记录了我那天晚上在镇上住下的真实感受。从窗前，我看到了院子里和外面的街角闪烁的与省城霓虹不一样的灯光。院子里很静，外面街上行人稀少。我知道，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待着我这个省直来的乡镇书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去面对面。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烟台作协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寻找灵魂的牧场》《与海阳最美的邂逅—崔洪国散文精品集》《胶东散文十二家•崔洪国卷》。在《中国作家网》《烟台文化网》《当代散文网》《齐鲁晚报》《联合日报》《当代小说》《胶东文学》《首都文学》《黄海散文》《胶东散文年选微刊》等多家报刊媒体发表散文、书评120余篇，作品多次在省市征文大赛中获奖。《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获黄海数字出版社颁发的“胶东散文年选（2022）最佳作品奖”。《济南的桥》入选齐鲁晚报“青未了”优秀征文荐读篇目，《四哥走了》被齐鲁壹点评为月度“爆款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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